一夜带甲而眠,刘曜根本就没睡踏实,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。为了防备夜袭,他做足了准备,不但命令兵士分三班轮哨,连帐篷都没搭,以免遮蔽视线。将近十一月的天气,就这么和衣露宿一宿,也够受的。

谁料做了万全准备,梁府昨夜却压根没有动静。别说是夜袭了,就连击鼓鸣号之类的扰敌行径都没有。寨门的城楼之上,一片死寂,若不是灯火通明,简直让人觉得这是一座空城。眼见天都快亮了,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,难不成是放弃偷袭了?

不过刘曜并未掉以轻心。攻城不是一天的事情,今夜没有偷袭,说不定明天就来了。唯有尽快开战,才能探明对方的虚实。

外面几个村子的烧了一夜,如今也熄了火。焦臭的味道从远处传来,让人呼吸都有些凝滞。刘曜没有在乎这些小事,命令部下埋火造饭。吃过饭后,天就要亮了,去掳掠民夫的骑队也要赶回来了,正好可以开始攻城。

这样一个寨子,里面能有多少可战之兵呢?家兵恐怕要有几百,青壮上千都不奇怪。守城的话,确实是个难啃的硬骨头。若是能把人诱出城来野|战就好了。

思索着怎么才能攻克这座城寨,刘曜简单用了些加了肉糜的杂煮粥,便命人整装,准备开战。

毕竟是匈奴精锐,虽然一夜都没睡安稳,但是这些人很快就打起了精神,一个个蓄势待发。然而从黎明等到了天光大亮,也没等来那些派出去掳人的游骑。刘曜不禁有些坐不住了,对斥候道:“去探探,看后军走到哪儿了?”

高都和梁府都在坚壁清野,想抢粮食都抢不到。他们是轻骑入寇,没有粮道支援,掳人抢粮的队伍就代替了后军。因为这个,他派出了足有五百人。就算带不回多少民夫,也该回来复命了。

难不成遇到了什么麻烦?

果不其然,半个时辰后,探马飞奔回报:“将军,高都派出人马,拦住了后军!”

“什么?”刘曜豁然起身。这伙人胆量不小啊,竟然敢打后军的主意!就不怕他转攻高都,直接把城头打下来吗?

“他们有多少人?!”刘曜追问道。

“似乎不足五百,正与后军缠斗!”斥候赶忙道。

“刘卫,带一千人支援后军!”哪怕怒火中烧,刘曜还是保持了冷静。突然弃城偷袭,不过是想切断他的后路。没了补给的粮秣和民夫,光凭他们这些骑兵,是无法攻下城池的。指不定转天就要撤退了。

这法子不错,但是他来的目的,可不是单单放火烧些村落。而舍弃高都的守备力量,也正意味着,梁府对于高都县令和守城兵士而言,更为重要。后军当然不能有失,但是也不必派出太多人马。重点还是要放在攻克梁府。

刘卫是刘曜的老部下,沉稳可靠,战力也不弱。有他在,相信能尽快击溃纠缠后军的那五百人马。

刘卫领命,带兵向着高都而去。刘曜则命令兵士下马,继续严守梁府。等到那支晋军被剿,不论是打梁府,继续制造威胁。还是转道高都,一鼓而下。选择余地,可就更多了。

“朱队正。队中一共战死二十来个兄弟,还有十几人重伤。”带着满脸血污,一个兵士向领队的队正禀报道。

朱果擦了把脸上的污血:“快叫护士包扎,把受伤的转移到安全的地方。敌军恐怕快要派援兵了,到时候可顾不得他们。”

那兵士立刻下去安排。朱果则拄着长刀,费力的嘘出口气。今天这仗,可是难熬啊。

他也是梁府老兵,原名朱二,乃是府中邑户。自从部曲建立之后,就服役其中,一年多时间,战战不落,也爬到了队正的位置。进了学堂,改了名字,算是今非昔比。

可是即便有着丰富无比的战斗经验,今天也是他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战斗命令。率兵离开驻守的高都城,伏击匈奴后军,随后还要诱敌深入,带领敌军进入预定的包围圈。只是想想,就让人冒出一头冷汗。

伏击,他们打的并不轻松。步兵对阵骑兵,最可怕的是马匹加成的力量。不论是冲阵还是围射,只要马儿能跑的起来,相同兵力的步卒就难以抵挡。不过这队后军带了几百个民夫,有这样的累赘,又加上出其不意,的确让他们占了先机。即便如此,还让对方跑了不少人,没能尽数拦下。

不过这也是下来诱敌需要的,若没有那些逃兵带路,怎能引诱援兵攻来?

一群步卒,面对骑兵佯败诱敌,简直可怕到了极点。不过朱果没有分毫退缩,他身后这些兵士也没有。那群匈奴人竟然烧了梁府外围的村庄,只这一点,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拼命了!

梁府是他们最大的依仗,也是他们的家园。不论谁人来犯,都不可饶恕!伏击又算得了什么?诱敌又算得了什么?他们毕竟是勇锐营的正兵!

再次抹去额头上的汗水,朱果解开水囊,狠狠灌了两口。这群狗娘养的匈奴人,来便来吧!看谁能要了谁的性命!

半刻钟后,一名斥候飞奔来报:“队正,敌人来了!足有一千骑!”

一千骑,不算很多嘛。朱果深深吸了口气:“全速向西北方撤离!注意队形!”

随着这声命令,众人也不顾之前的疲惫和伤痛,拎起刀槍,向着预定的伏击点狂奔而去。

“刘裨将,前方就是那伙晋军!”刘卫身旁,一个刚刚逃出来的兵士高声道。

刘卫看着那伙穿着布甲,倒提刀槍的逃兵,不由皱了皱眉:“只是他们就能冲散后军?”

那兵士不由愧道:“后军为了抓役夫分作几队,汇合的时候就碰上了偷袭。没有防备,加之那些劳役碍事,才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。不过这伙人战力不俗,刘裨将还当谨慎些才好。”

这话究竟是为挣回面子,还是真心实意的劝阻,刘卫辨别不出。不过面前那些兵士逃跑的速度,可不像是假装的。只是稍一犹豫,刘卫便道:“衔尾追上!”

两条腿怎么可能跑过四条腿,他们根本无需追的太快,只要徐徐跟上,就能耗尽这伙人的体力。同时,马速不快,也不至于毫无防备的冲入埋伏之中。可谓一举两得。

听到上官如此吩咐,下面的骑兵又怎会猜不到他的想法,就这么打马跟了上去。

像是被逼急了一般,这伙人逃的飞快,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,甚至有些人累得拿不住长槍,随手抛下。一直跟出了五里地,眼见前方出现一条狭长山谷,刘卫才高声道:“加快马速,截住他们!”

这样的山谷,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闯的,对于骑兵太过危险。只要不进山道,就算对方有埋伏,也奈何不得他们。届时不论是围剿还是全歼,都是自己说了算!

听到命令,骑兵们立刻提高了马速,如同摊开的扇形一般,向着那伙逃兵追去。像是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了,那伙人被迫向挤在了侧面的山崖旁,站定身形,举起了仅剩的刀槍,似乎想要拼死挣扎一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