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怀唐夜闯坊门大闹驿馆,依仗人多势众将突骑施人暴揍一顿的举动轰动了整个长安城,惊动了大唐朝廷上下。 朝会上,眼睛揉不进砂子的御史们对闹事者李怀唐是群起而攻之,好歹突骑施人也是国宾,打狗还要看主人,虽然承担痛苦的是狗狗,不过作为主人,大唐脸上无光。

“京兆尹何在?”李隆基的语气相当严厉,公然在他的地头闹事无异于扫了他的龙颜。

裴由先出列,道:“臣在。”

“你治下出现了如此重要之大事,为何不见禀告?”李隆基不满地看着裴由先。

其实并非裴由先不作为,昨夜事突然,夜色已晚,待接到禀告已是深夜。为了审理此无头公案,他一宿未眠,然而所得的却是双方莫衷一时的控告。宁远李怀唐控告突骑施人欲害他性命,还有五具突厥人刺客的尸体和凶器为佐证,而骨啜则坚称李怀唐所告是对其污蔑陷害。确实如此,大唐的突厥人不少,无人可以证明五具突厥人的尸与骨啜有关,更无法证明骨啜就是幕后的指示。根据以往的经验,裴由先知道这样的案件肯定会不了了之。只不过,李怀唐的胆子太大了,居然擅自打开坊门冲入驿馆,此罪非同一般,若是一般人肯定是死罪。

有唐一代,无论初唐还是盛唐,城镇内晚上都实行军事管制,这是动乱的南北朝所沿革下来的习惯,隋朝亦是如此,擅自打开坊门的一律按造反论处。李隆基的愤怒正是源于此。

从裴由先口中,李隆基获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,不是裴由先不作为,而是御史立功心切动作太快。裴由先忙于案件导致禀告的延迟,他两眼上的黑眼圈也说明了这一切,但是这并不能平息李隆基的怒火。

“陛下。”武忠很活跃,迫不及待地站出来,“臣认为应该将宁远贼人与突骑施人一起驱赶出大唐,以儆效尤。”

“对!否则天下之人皆以为我们大唐好欺负,无视我大唐律法尊严,人人效仿之成何体统?”武信也跟着上蹿下跳。昨夜之事是解决武家即将破产危局的契机,甫听到此事,头都愁白的武家兄弟欣喜若狂,认为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救命稻草。

将李怀唐与突骑施人驱逐离境,那么擂台的胜利者只有唯一留下的契丹人,所有押注于李怀唐身上的赌徒将血本无归。这是武家兄弟的最理想算盘。

李隆基眉头深皱,显然,这样的处置方式不合他意。西域诸胡混杂,地贫人凶悍,大唐鞭长莫及有心无力,一直以来,李隆基的策略是找一个可以利用的代言人,苏禄汗是他的第一个选择,然而突骑施人野性难驯,不甘心臣服于大唐麾下,更为重要的是,苏禄汗此人野心不小,有志于重新整合统一突厥各部族,建立一个强大足以与大唐抗衡的突厥国,为此,他们屡次与大唐的强敌、吐蕃人勾三搭四,最后还偷偷摸摸地结成姻亲。李隆基深知养虎为患的道理,既然突骑施人不听话那就得揍一顿,这个时候,以李怀唐为代表的宁远势力进入了他的视野。综合各方面的消息,他认为李怀唐、一个为了妇人不惜与诸胡结下深仇大怨的棒槌将是他最好代言人。不料,正是这个他看好的棒槌,竟然闹了这么一出,让他几乎下不了台。

“陛下。”齐济善看出了皇帝的心思,及时出列道:“胡地之人不习我中原礼仪,性子多直爽,一向快意恩仇。不过,有错即当罚,只是驱赶这个处罚方式痛不痒,既不能让他长记性,也不能使他对我大唐的律法有所敬畏,故臣认为不妥。”

“哦?那该当如何处置?”李隆基饶有兴趣地看着齐济善,他知道齐济善与李怀唐的关系。见到齐济善出列,他还以为齐济善要力保李怀唐,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。

齐济善道:“李怀唐此人重商重利,满身市侩之气,圣上何不重罚他一笔?让他心疼之余也好好反省反省,日后想乱来之时必然会掂量掂量口袋还有多少钱财。”

李隆基哈哈大笑,拍案称绝,心里对齐济善的善解人意颇为赞赏。大唐虽富,却是藏富于权贵豪强之间,国库内库入不敷出,而李隆基又是一个挥霍无度之人,对钱财的渴求相当强烈,齐济善的提议相当符合他的意愿,既增收一笔又惩罚了李怀唐还堵住了芸芸众生之口。

武忠着急道:“陛下,不妥。此例一开,恐怕长安从此无宁日,人人都敢夜开坊门,国将不国啊!”

李隆基笑道:“莫要危言耸听,没那么严重。齐尚书说得对,胡人不明礼仪罢了,驱逐也无济于事,治标不治本。就重罚他一笔,以后谁想夜开坊门就得看看他的口袋里有没有三十万贯!”

“嘶!”众大臣大吃一惊,圣上金口已开,索价三十万贯。对于许多人来说,这个价格确实比砍头还有威慑力。

始作俑者的齐济善没有料到,皇帝的胃口竟如此之好,下巴轻轻一动,李怀唐的钱袋子从大胖子迅变成饥民,他不由苦笑,感觉亏欠了他的李郎子。

见到皇帝已拿定主意,武忠只能退而求其次:“陛下,臣认为突骑施人包藏祸心,早有预谋,前些日子主动要求顺延擂台比斗,今日观来恐怕是缓兵之计为刺杀对手争取时日。对于突骑施人的恶劣行径绝不可姑息,骨咄禄必须受到更严厉的惩罚。”

“陛下,臣以为不但要驱逐骨咄禄,而且还明示天下,剥夺骨咄禄擂台比斗的资格。”武忠附和道。

朝廷上下没有谁不知道武家曾经收了突骑施人的厚礼,凡事都向着他们,忽闻武家兄弟对突骑施人落井下石纷纷惊觉奇怪。

还是那句话说得对,没有永恒的朋友,只有永恒的利益。武家的赌坊一共收到近百万贯押李怀唐胜出的赌注,如果李怀唐终胜,武家至少要赔数十万贯,将吞噬武家多年巧取豪夺累积下来的所有财产。既然无法阻止李怀唐成为擂台的胜利者,那么就要搅浑这趟水找借口不赔或少赔。

作为突骑施人在朝中支柱的武家突然改变口风,悲哀的突骑施人顿时陷入了过街老鼠的局面,无人在意和关心突骑施人的权利,朝会的结果是李怀唐损失了金钱利益,而骨啜则承担了所有罪名,并且失去了上擂台求公主的资格。这个结果无论是对皇帝,还是对大臣们来说皆大欢喜,各得其所。

此刻,李怀唐还不知道他正有幸蒙受史上最大的一笔罚单,这张痛苦的罚单由内侍牛仙童捧着,在赶往太平公主故居的路上。

“啥?三十万贯?!”拿着大唐中书省拟就,门下省审核,盖有皇帝大印的新鲜圣旨,李怀唐口瞪目呆。这道圣旨恐怕空前绝后,皇帝公然向外臣伸手勒索!

牛仙童站在李怀唐的面前,笑而不语,为皇帝办差那么多年,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旨意,以致于他刚刚当众宣读圣旨之时差点笑出声。

“呵呵,在下失礼了。”李怀唐注意到牛仙童泰山屹立不动在他面前,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环节。

一个黄澄澄的金元宝塞到了牛仙童的手上。

“哟!上将军客气了。”牛仙童大喜,没想到这个棒槌挺懂人情世故的,出手贼大方。

受人钱财,自然要有所表示。牛仙童悄声道:“圣上的脾气我是知道的,没有三十万,上将军不妨先付二十万,讨了公主回去再说。至于剩下的十万么,拖得一时是一时。”

说完,牛仙童忽而故意提高声调警告李怀唐:“上将军可要尽早准备妥当了,否则耽误了娶公主,可别怨天尤人。圣旨传到了,咱家也该回去复命了,告辞!”

望着牛仙童的背影,李怀唐有骂娘的冲动,好不容易才狠宰了倭人鬼头熊一笔,转头全没了,还要倒贴,构想中的大唐雇佣军更是遥遥无期。

“惨了,李郎,”裴小娘情绪低落,由水柔儿陪着站到李怀唐的身后。她觉得这许许多多事情都是由她而起,内心充满内疚。

李怀唐回过头去,抓起两名小娘的手,握在手心里,道:“不惨不惨,你们的夫郎啥都不多,就是钱多。”

“李郎还没娶我们呢。”俩小娘还不习惯夫郎这个称呼,尽管她们听着心里乐滋滋的。

没说嫁,却说娶,俩小娘的心思明摆着有幽怨,恨不得尽快过门名正言顺,少受那么多折磨。

李怀唐没注意那么多,伸手摸向腰间的绑带。

“啊?!不要!”裴小娘与水柔儿愕然看着李怀唐做脱裤子的要动作:解腰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