显然,贿赂太少,积雪很不高兴,楞把渤海国精锐的奔跑变成急煞人的非规范式高抬腿,每走一步需要付出吃奶的力气,每走一步还得付出沉重的代价。不断有人中箭扑倒,砸起无数白点,哀嚎声不绝于耳。

对于进攻者,最大的敌人来自脚下,在深厚松软的积雪上骑马冲锋只有一个下场,人仰马翻!除了以双腿代劳,别无它法。渤海国将士唯有忍受着被杀戮的痛苦,深一脚,浅一脚,缓慢而艰难地通过死亡地带。

敌人的痛苦永远是自己快乐的基础。宁远铁骑的弓箭手心情似过节一样,从容不迫,轻松痛快地猎杀着缓慢移动的目标。

猎杀者当中,最激动高兴的要数裂嘴傻笑的乌知义,战功太简单了,简直儿戏。可以这么说,无私的渤海国士兵以生命替代箭靶,陪他们练箭,难度么,失的要比中靶难。

“将军,我干掉两个了!我有钱娶小娘了!”

来自洛阳的新兵张小年才十六,是乌知义的亲兵,第一次经历战场,成绩斐然。

“才俩?你他娘的好意思说?老子都一边手了!”

乌知义瞧都不瞧张小年,眼前珍馐满桌味道鲜美,动作慢一点都会吃亏,宁远铁骑的将士可不含糊,出手快狠准!

“第六个!奶奶的,手臂酸了。”

乌知义放下弓把甩甩手,马上又从箭壶里取箭寻找目标。他的站位极好,凸在最前列,不多抢些战果实在对不起自己在李怀唐面前软磨硬泡的一番努力。

出征以来,五千名万骑将士几乎颗粒无收,乌知义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这次伏击战,他不顾脸皮苦苦哀求才为本部占到“沙”,不顶怎行?

“第七个!”

乌知义暴叫激体内潜能,同时也是给部下们鼓励。上将军有言在先,奖赏取决于战功,要吃肉,就得多杀敌。乌知义可不希望部下们入宝山而空手归,更害怕辜负上将军的信任。

其实,口号根本多余,万骑将士个个眼红心热嗷嗷叫,只恨不得多杀敌换取财富。昨天宁远铁骑将士的致富之路,今天就摆在他们面前,而且敞开任他们拿!

时间在消逝,渤海国精锐死伤惨重,连张小年这样的新兵蛋子都破天荒斩获四个战果。佳绩与乌知义这位好战的领导有干系,位置好,自然多吃肉。

可惜不能再悠闲箭了,敌人无畏死亡,前赴后继的攻势终于进入收获期,6续窜到跟前。

“拔刀,杀!”

乌知义扔掉弓箭,拔刀迎敌。数千将士士气高昂,纷纷争先。由是,双方狠狠相撞,展开激烈厮杀。

肉搏战的特色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惨烈加残酷,极其考验人的神经。别看张小年射杀了四名敌兵,刀兵互砍血肉横飞的场面他是头一遭。稍一犹豫,敌人就占了先手,弯刀连续砍在他头顶上,幸亏他手脚灵活,以唐刀格挡住,也幸亏敌人在冲锋的路上消耗了过多的体能。

“噗!”

沉闷的钢铁切肉声生动无比地传到张小年的耳膜上,一名袍泽的脑袋被活生生削掉,诡异地滚到他脚下,冲天喷洒的鲜血溅到了他脸上。

啊!

张小年失声疯叫,战刀落地。

敌人可不会客气,弯刀毫不犹豫向他脖子上招呼。

“咔嚓!”

胳膊落地,带着弯刀,伴随惨叫。

乌知义抹了抹脸上的鲜血,一巴掌狠掴在张小年的脸上,这厮有点酷,血雨腥风下练男高音。

张小年愣了楞,脸颊的火辣辣将他从恐惧中带出,瞳孔里,有乌知义将军奋力拼杀的影子,耳边清晰回荡着将军的怒吼:战斗!

将军负伤了!

张小年赫然现,乌知义的手臂在汨汨冒血,染湿了战衣,顺着衣袖滴在洁白的积雪上。

“杀!”张小年捡起战刀,胡乱挥舞……

战场上,双方的生命不停消失,大量冒着热气的鲜血融化了积雪,与雪水混合,转瞬又被封冻。在白色的世界里,一片猩红尤其醒目刺眼。

激战持续了一会,风云突变。

“呜!呜!”

宁远铁骑的进攻牛角号吹出了立体音效果,战线的两翼,战马飞奔,马蹄扬起无数的白色的碎末,当空乱舞。

骑兵?怎么可能?

大钦茂惊骇,熬尼惊骇,渤海国精锐惊骇。

是骑兵,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雪橇战车兵,乍看之下,至少上千。

雪橇乃李怀唐杰作,以负重见长的乌孙马为动力,两匹牵引一架雪橇,每一架雪橇上配备三名士兵,一人司职缰绳控制度和方向,一人持弓猎杀,还有一人持刀或马槊,远近兼顾。

雪橇的应用,为战马节省数十上百倍力气,所以,宁远铁骑能用战马。不过,出于隐秘的考虑,这支奇兵远远躲在战场外,等敌人进入伏击圈才从两翼包抄过去。

变种骑兵一出,渤海国精锐只有泪奔的份。

不骑战马,俺照样“骑”射!

南八得意扬扬,安市城一战,“飞天”夺城行动没他啥事,这会轮到他威了。只见他跪在雪橇上,潇洒引弓箭,箭箭咬肉。

“南八,留几个给俺!”

雷万春着急上火,在敌人全线奔溃前,他只能远远地挥舞狼牙棒吓人。

“奶奶的熊!老子要杀个够本,这些天伐木做雪橇可把俺累坏了!”

南霁云不依。客气只会委屈胃口。

还好,渤海国的士兵败了,如黄河决堤,一不可收拾,一泻千里。

此败无关精锐平庸,雪橇的横空出世,极大打击了渤海国将士的士气,就像步兵初遇坦克集群一样,颓势无可阻挡。

追杀结果无悬念。李怀唐甚至没有兴趣去关心。在这里,他是最高领导人,到第一线视察才是他应该做的工作。

“负伤了?”

李怀唐颇为惊讶。为了提高乌知义麾下的战斗力,他下令从宁远铁骑将士身上换下数千套棉甲,包括鞋帽和手套,将万骑将士温暖起来,另外还有暖死人不赔命的皮毛睡袋和若干御寒专用的姜酒,虽然长时间潜伏在雪地上,但是总体应该比渤海国士兵暖和。寒风中战斗,他们应该占更多的便宜,然而,他们损失不少,乌知义也负伤了,如果不是棉甲的作用,恐怕已战死。

“嘿嘿,不碍事。这棉甲真管用,既暖和又坚固。”

乌知义拍拍胸前的两道刀痕,讪笑着。

恰逢亲兵张小年上报战况。

“斩五千八。战死三百三十一人,伤九百余。”

战果应该喜人,万骑将士上下脸上的笑容有所体现。

李怀唐没说什么,挥挥手,让随同前来的亲兵为伤兵治伤。

上将军不满意?

乌知义不解。

领导岂会轻易答疑?李怀唐望着年少的张小年,问:“万骑不是由前线换下来的老兵组成吗?我看怎么都像新兵?”

乌知义苦笑,那是数年前的皇历了,如今的万骑充斥着来镀金的功勋和豪强子弟,他们这些人在家族中大多非嫡出,到万骑只为混个前程。以张小年为例,他出自河西张家望族的庶系旁支,凭借关系进入万骑,还谋了一个将军亲兵之位。

李怀唐马上明白了万骑的损失为何出现赤字,按他预算,此战最多死伤两百余。毕竟相当一部份敌人被射杀在短兵相接前,而且,他们很快就能得到雪橇战车兵的支援。

张小年不乐意了,听领导的语气,自己似乎又被从门缝里观察了,于是拍拍腰间的四颗狰狞头颅,骄傲道:“回大将军,张小年斩四级,伤敌一名。现在开始是老兵。”

“呵呵,口气不小!这人头都你砍的?”李怀唐望着张小年的嘴角,这厮貌似才吐过。

“当然!全是我射杀的,并亲手切下来。”张小年向李怀唐展示手中的四支带血断箭,每一支箭的箭杆上都刻有他的名字。

“张小年?”李怀唐接过其中一支羽箭察看。

张小年挺了挺胸膛。

“那个,大将军,能给我签个名吗?”

“签名?”

遇到追星族了。

“哦,我的意思是,能否送一支刻有大将军名字的羽箭给我。”张小年眨巴着眼,那是相当的期待。

对渤海国三战三捷,精彩一场胜一场,万骑将士的心中已悄然确立了一个级偶像,此人非辅国大将军李怀唐莫属。

“你要来干嘛?”李怀唐似笑非笑,取出小刀和羽箭,打算满足粉丝的愿望。

回答莫名其妙:“我要娶闻喜裴家的小娘。”

“这,与我何干?”李怀唐愕然,停止了手上的干活。

“嘿嘿,都说大将军桃花运好,我,我想沾一点。”

啼笑皆非,绝倒一片。

“等等,你刚才说要娶哪家的小娘?”李怀唐似有感悟。

张小年还未来得及解释,一少年嘻笑抢答:“大将军,他想娶我裴家的小娘呢!”

又一个名门望族。

李怀唐隐隐嗅到了阴谋气息。带着疑问,李怀唐深入与大唐基层士卒交流。

不问不知道,一问吓一跳。这五千万骑里,有纨绔之嫌的贵族兵达到惊人的上千!

竟然有这么多名门贵族子弟,虽然都是旁支,可,如果,万一他们全军覆没,不,即使死伤一半,麻烦就大了,无疑将得罪所有的大唐贵族豪强。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贵族们遇强敌向来喜欢抱团取暖,李怀唐自问没有能力分化他们。

出征前,没有多少人看好这次出征,预期大多偏向负面,连老行家信安王李祎都忧心忡忡。安洛地面上的赌局很好说明了人们的看法,押注李怀唐赢的一赔二,大武艺一赔半。

老李不得不佩服对手的能量,居然瞒天过海给他编排了一支贵族子弟兵,悄无声息地设下一个陷井。

等着老李我战败,等着我老李亲手葬送这些纨绔兵?

暗中设计之人何其恶毒!

哈哈,可笑!什么阴险诡计,什么刀山火海,来吧,尽管来吧,来得猛烈些!老李同志之神魂冲天长啸,满腔豪气:

老子偏偏不败,不止胜利,还要大捷,化腐朽为神奇,把这些被预备为炮灰的贵族子弟转化为俺的粉丝!

心动赶快行动,培养粉丝行动即时开始。李怀唐大豪爽,一连送出数十支“签名”羽箭……

“雪橇战车队”的追杀很快结束,两万名渤海国前锋没一个漏网,包括主将大钦茂与副将熬尼在内,全部以尸分家的悲惨下场结束他们的这场冬季追击战之旅。

收获极其丰富,渤海国前锋的战马悉数被缴获,乐得张小年等人见牙不见眼,财富来了!即将兑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