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会李怀唐闹大了,得罪那么多人,看他还不死?”

武信颇为兴奋,迫不及待言。

在李林甫的府邸里,主要的寿王党齐聚共商大计。斗转星移时局剧变,像这样的群臣聚会在往昔是难以想象的,李隆基肯定饶不了他们。

李林甫摇头:“未必。皇帝暂时不会因此而自断羽翼,李怀唐之举在他眼里等于自毁名誉,更合他的心意。再者,你们只看见李怀唐表面得罪人,没注意到更深的实质。”

“实质?什么实质?”武忠很好奇,他确实没看见。

李林甫忧心忡忡,“城里的贵族商户们虽然损失了大量的财物,可是,他们都无一例外收到李怀唐个人名义打下的欠条。”

“那又如何?”众人不以为然。在他们的眼里,所谓的欠条不过是块遮羞布,按他们的作风,赖帐是顺理成章之事。

李林甫叹道:“你们不了解他,他会还的,还列明了期限与利钱。,在宁远城时,他就没少举债打仗,据说信誉良好,胡商都争着借钱与他。”

“可即便如此,城里的贵族豪强富商能全信吗?照样恨死他!”

箫炅不明白李林甫到底要表达什么。

李林甫摇头,说出中心思想:“没有人希望债主在还钱之前死于非命。李怀唐借得越多,得到的支持也就越大。”

“嘶,他要将所有人都绑上他的战车?”

众人终于开窍。

李林甫点点头,道:“嗯,此人深谋远虑,看似莽撞实际每一步都有用意。志向可谓不小啊!”

绝不能让他成为我们的障碍!行动必须加快。

武忠暗示要在**上消灭李怀唐。

宁王言了,淡定冷笑:不急,事有先后缓急,只要寿王登基,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!

会议正准备深入探讨具体行动,李林甫的管家急匆匆在外敲门打断进程。

工部尚书火急火燎来报:穷疯的李怀唐率人扫荡了工部所辖的各个作坊,所有人与物资都改姓羽林军了!

李享即位以来第一次在朝会上面对那么多大臣。乾元殿里,几乎所有有资格上朝的大臣都来露脸。

今天的朝会意义重大,九成大臣联名上书,一致要求撤掉李怀唐以息众怒。

众大臣的怒意并非无缘无故,李怀唐触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神经,居然明目张胆将工部给端了,仅半日功夫,工部只剩下个空架子。

是可忍孰不可忍?!今天工部之遭遇明日诸部的经历。

基于自身的利益,朝臣们抱团取暖,群起而攻之。

肇事者李怀唐一点都不担心,大臣们对他的恨意是他自立于李享面前的基础,两者成正比。随着黄河以北南下的难民增多,羽林军的兵力水涨船高,不知不觉中满员到四万,位高权重惹主忌的危机感悄然跑上李怀唐的心上,他尚如此,何况李享?不闹一番,皇帝怎能睡得安稳。

面对群情汹涌的大臣们,李享无奈,烫手的洋山芋抛给了李怀唐:“膘骑大将军作何解释?”

李怀唐早有准备,双手捧着一张纸条出列,正经八儿道:“反贼安禄山在京城安插了探子,其部将刘骆谷虽授,然而臣无意中在安禄山的府邸内有新的现。事涉机密臣当时不敢张扬,故出此下策。陛下请过目。”

李静忠接过纸条递与李享。

原来如此。安禄山书信授意刘骆谷收买工部的工匠。

一派胡言!收买工匠干啥?任谁都知道匠人地位卑微无权无势,根本不值得收买。安胡儿样傻心可不傻。

大臣纷纷呵斥李怀唐无中生有。

不信?你们可以对照笔迹嘛!

李怀唐摆出一副无辜状。

安胡儿在朝中有不少奏折,真迹很容易找得到。

一对照,果然丝毫不差。

大臣们语塞。难道真如此?

满朝文武,只有一人恍然大悟。李怀唐知道是谁,目光有意无意从他脸上扫过。

李静忠在躲避着李怀唐的眼神。李怀唐的眼神有威胁之意,警告他保持沉默。

昨天李静忠按要求从宫中偷出了一份安禄山亲笔的折奏给李怀唐,然后,今天多了一份所谓的安禄山书信。李静忠不笨,自然能想通其中奥妙,只是猜不出究竟何人如此厉害,仿笔迹的功夫到了出神入化真伪难辨的境界。

工部只好咽下这口恶气,转向与李怀唐纠缠何时归还匠人的问题上。

李怀唐的回答让大臣们蛋疼:肃清奸细之日。

也就是说,他高兴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。

有意见?

好,如果反贼围城时,城内燃起大火工部能负责?

问题刁钻,工部官员哑口无言。工部辖下诸工坊里多得是煤炭木材,最容易起火。想必安禄山收买工匠打的就这个主意。

李怀唐就像个打不死的小强,让朝臣们无可奈何。

寿王党人很失望,控制羽林军的愿望又受到挫折。

议题不了了之,殿陛之间,陷入了沉默。

仿佛是为了增加娱乐气氛,上东门方向,惊颤人心的鼓声又再响起。

乾元殿内,想法一致,反贼来了!

与上次如出一辙,先涌来的还是难民,较之前的每一天都要多;与上次不同,难民们来自黄河北的河东道。上次因为蔡希德抢时间,实际上是渡过黄河后才纵兵实施劫掠的,灾区仅限于洛阳以东数十里。这一次,胡骑势大,大面积横扫南下,难民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渡过黄河。

随后宁远铁骑的斥候来报,胡骑兵锋尚未到达北岸。虚惊一场。

斥候是李怀唐安排的。前天夜里,李怀唐与王忠嗣等部署了一场小反击,趁着夜色渡过黄河,于黎民时分对黄河北岸渡口的胡骑动袭击,全歼敌骑,一举拿下渡口和大量船只。占据渡口的意义在于可以让斥候前出更远,得到更多的预警时间。

斥候带着数名河东道地方官员和难民代表上了朝堂。

他们带来了坏消息,天险雁门关与太原府已被安禄山以先帝的名义兵不血刃拿下。据安禄山宣称,南下的反贼与突厥回纥胡骑多达五十万,沿途各州各县无不闻风倒向,藉口很充份,奉旨开城。

所奉的当然是李隆基之旨。少数官员不愿意与反贼共事,跟随胡骑制造的难民南下投靠新皇帝。

李享脸色死灰,大臣们无语。太子登基诏天下,看来效果不彰,人心依旧向着先帝。

大臣们的心态开始转变,难民的哭诉断绝了他们的侥幸心理。反贼与胡骑兵锋所到处尤胜蝗群过境,奸淫掳掠如一日三餐。灾区人民被迫背井离乡,沿途民众感染恐慌也跟着南下。

很正常,胡人兵锋入境哪次少得了杀戮劫掠?指望安禄山为了收买人心严而肃军纪等于缘木求鱼,没有好处,突厥人回纥人会跟随他南下作战?可以想像得到安胡儿率军入城的惨象,恐怕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先遭殃。

李怀唐能感觉到众多投向自己的目光,知道许多人在等待他鼓舞信心的言。

李怀唐的策略很简单,反贼无根基,只要坚守洛阳城的同时,再从全国抽调兵力围歼反贼必能破之。

有人对此嗤之以鼻,认为洛阳城不足守。

“陛下,臣以为应当趁着反贼兵锋未到立刻移驾长安,凭借潼关天险与贼人对抗。”

王珙主张放弃洛阳。

李怀唐与王忠嗣极力反对,洛阳近百万人口,撤回长安等于将他们拱手送与反贼,届时必然生灵涂炭。更重要的是对士气打击极大,仅羽林军中就有将近一半人来自洛阳地区,其余的家属也多在洛阳城。

本来西入潼关对李享很有吸引力,可意见是寿王党提出来的,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,担心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。

朝会又是无果而终。

散会后李享怀着焦虑召见他的三大支柱:李怀唐,王忠嗣与乌知义。

李怀唐对敌我情况作了分析。

先,时间站在朝廷这一边,因为大唐新皇帝登基的缘故,在南下洛阳之前,安胡儿不得不先稳定所占领的地盘,以防后路被袭。从这一点来说,他们已经失败,朝廷可以利用这段宽裕的窗口时期加强防御力量,将未来的战事拖向长久战,消耗敌人的力量。

其次,人心不在反贼这边,反贼四面楚歌,北有辽东宁远铁骑对他们老巢的威胁,西有关中力量的云集……

李怀唐信口开河说了一大通方才稳住李享。

风雨飘摇之时,开会成了潮流,寿王党也在密谋。

武氏府邸里,李林甫大骂王珙猪头。

西撤长安岂能出自他之口?李林甫早有安排,本来是让先帝派高力士去说的,结果王珙操之过急先提了出来,以致于打草惊蛇。

按李林甫的计划,骗得李享西迁,半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他,毕竟金吾卫掌控在陈玄礼的手中。结果了李享,马上就可拥立李瑁为帝,占领关中吞下长安各卫兵力以及被高力士稳住的河西军,谋划一环扣一环,步步为营何愁大功不成?偏偏功亏一篑。

王珙满头大汗,这几天他忙着对付李怀唐,少开了一两次会,结果漏掉了重要内容。

怒归怒,李林甫只能另做打算,幸好他还有备用计划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