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源城,聚丰隆银号。

“婵儿,你这是干什么?放下!赶紧给我放下!”

曹天焦回到聚丰隆银号,刚一上楼,就见曹月婵俏生生地站在窗边,正拿着一把剪刀,冲着自己的满头青丝比划着。

老曹头直接吓尿了,赶紧厉声阻止。

曹月婵眼中的戏谑之色一闪而逝,伸出白玉似地小手捂着眼睛,抽泣道:“干什么?今天女儿都被作践死了,好像非他崔二郎不嫁似的。女儿今后没脸见人了,这就出家做姑子去!”

曹天焦心里苦啊,气急败坏地道:“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?我那是作践你吗?那是为你铺路。”

曹月婵坚定道:“铺路?不需要!我不要出嫁!”

“唉,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呢?”

曹天焦拉了一把胡凳坐下,苦口婆心劝道:“你要想明白,这桩婚事,不是崔二郎求着咱们家,是咱们家求人家。现在不把婚事定下来,再过两年,崔二郎再高升一步,你就算想嫁,崔二郎也愿娶你,但朝廷律法却不允许了。”

大唐的律法,一方面规定了官员的特权,另一方面,为了避免他们残害百姓,给出了很多限制。

其中一条就是,官员不能和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部署以及百姓通婚,这个婚,既包括娶妻也包括纳妾。

当然了,如果当上一地官员之前,双方就已经订婚了,就不在限制之列。

有这条法律在,就有效的防止了官员们仗着特权,在辖区被欺男霸女。

崔耕现在可以和曹月婵订婚,是因为他的岭南道肃政使是个临时差遣,从本质上讲,他属于京官。

至于当初贺旭想纳苏绣绣为妾的事儿,自然又另当别论,因为这个官指的是县令及以上品秩的官员,他一个县尉还不够格。

要不然,低级官员大都是本乡本土的,限制太多,人家也没法成亲了。

大唐律法实际上是考虑的既周到又颇为人性化。

曹月婵可不是一般女子,他师从本地宿儒佟本善,既熟读诗书,也粗通大唐律,当然明白曹天焦这话的意思。

“爹,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,怎得听风便是雨?”

曹月婵将手中剪刀缓缓放下,纠正道:“大唐律的确是有此一说。但主政官员不得任本籍州县官,这条您总该晓得吧?崔二郎他若是再升迁,是不可能继续留泉州任职的。当初的清源县令胡泽义是本籍人氏吗?还有现任的武荣县令刘幽求,泉州刺史冯朴老大人,他们都是本籍人氏吗?所以说呐,您这是替崔二郎杞人忧天了。”

“对啊!”

曹天焦挠了挠脑袋,经曹月婵这么一点醒,当场醒悟过来,喜道:“没错没错,将来崔二郎升迁必然外调,就不会再留在本地为官,到时你俩就不算本辖通婚啦,哈哈,还是婵儿你看得远想得周全。咦?不对!”

老曹同志瞬间双眼锃亮,满脸褶笑道:“你这丫头,自己个儿都想到这儿,还敢说对崔二郎没意思?我说丫头,你都老大不小的了,还拿什么乔啊。哪天崔二郎来了,跟人家好好说说,早点把这事儿……”

“我才不要!”

曹月婵急的跺脚,又将剪刀重新拿了起来,羞愤道:“爹,您要是再说这事儿,女儿可就真剪下去了。总而言之,总而言之……这两年,女儿要好好地经营聚丰隆,不考虑别的!”

见女儿如此态度坚决,老曹真是没辙儿了,只得幽幽一叹,道:“我的傻闺女,两年?恐怕过不了一年,想嫁给崔二郎的女子都能绕清源城排两圈,还能轮的上你?唉,我这当爹的算是尽力了,儿孙自有儿孙服,管不了那么多喽!”

……

另一边,醉仙居内,刘幽求也在为崔耕的婚事尽心尽力着。

酒过三巡菜过五味。

刘县令把酒杯放下,笑意吟吟道:“怎么样?崔御史考虑清楚没有?若是没什么合适的,不如就把这事儿交给本官去办?”

曹月婵不乐意,强扭的瓜不甜。至于公孙幼娘,人家远在长安不说,还是个歌姬,这身份上就更加不靠谱了。

崔耕见着刘幽求这么热心,貌似他俩的交情还没到这么上杆子帮忙张罗婚事的份儿上啊,他不免问道:“刘县令这么费心地帮我张罗这事儿,真不怕引火烧身,遭了武三忠的报复?”

“怕甚?本县帮你张罗的这户人家,他可不是一般人,那是……”

笃笃笃~~

正在这时,忽然传来了阵阵敲门声。

县尉严武抢先一步开门,打开门一看,是个相熟的衙役,问道:“孙七郎,有事儿吗?”

“县尉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。”

二人出去,咬了一会儿耳朵,严武又回来了,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消息。

清源山上有个莲花寺,原来香火非常一般。

后来寺里出了个小神童,小小年纪不仅熟读经书,还擅长唱曲儿,人们都以为是佛祖显灵,庙里的香火才渐渐旺盛。

这个小和尚叫慧明,今年十二了,听说崔御史大驾光临醉仙居,就想来给崔御史献上一曲,表达敬意。

这什么跟什么啊?神通小和尚要给我献小曲儿?立时把崔耕搞懵了。

倒是刘幽求鸡贼,当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,嗤笑道:“恐怕表达敬意是假,借着崔御史扬名是真吧?那小和尚莫不是想要得崔御史一赞,借此扬名岭南?”

说到这儿,刘幽求顿了顿,见崔耕并无反感之色,又道:“不过莲花寺毕竟是我们武荣地界儿的名刹,若是真扬了名,对咱们武荣县也是一件好事,要不,崔长史就给本县个面子,见他一见?”

崔耕对此是无可无不可,点头允了。

不消一会儿,慧明被带了上来,小家伙粉琢玉砌,眼睛明亮,齿薄唇红,跟庙里的金童似的,令人一见就心生欢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