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孟神爽看来,崔二郎不过区区六品江都县令,抹黑削弱对方的声望有毛用?起得也不过是隔靴挠痒的效果,简直是多此一举。

不过中年男子的一番陈述,却提醒了他:万一这次借着悖逆禁屠令的由头,没将崔耕一棒子打死呢?那么丽竞门和崔耕斗争就得长期持续化了。

到了那时候,一个人的声望就体现出作用来了。

如果崔耕在扬州地界儿声名狼藉,那江都县的官员佐吏还能听他的使唤?还有江都县辖内的豪绅士族还会听命于他这个江都县令的差遣?一旦所有人都对他离心离德,众叛亲离,仅靠他崔某人从岭南道带来的几个铁杆手下,又能顶个屁用?

至于为何要把崔耕在江四娘家酒后说得那番大话,一定要传遍淮南道,闹得整个淮南诸州各县都知道,而不是仅仅局限在江都县境内,中年男人的理由更是歹毒,防得就是万一天子仁德,将崔耕贬官至其他州县任用,提前将他的后路堵死,让他永无翻盘的机会!

……

“不错不错,理明啊,让你窝在江都县衙里当个小小的捕班班头,委实是屈才了。”孟神爽连连颔首称赞道。

没错,前来通风报信之人不是别人,正是江都县衙的捕班班头宋理明。

宋理明表面上是江都县衙的班头,暗中却一直都是丽竞门的外围成员。若非这次机缘,以他在丽竞门的地位,恐怕连单独面见孟神爽的机会都没有。

宋理明听着孟神爽的夸赞,连称不敢不屈才。

孟神爽笑了笑,又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,道:“那好,将他那番大话散布出去,广传岭南道诸州各县之事,就统统交给你去办了。办好了,本总管重重有赏。就是到如意楼来住几日,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嘛。”

“谢大总管!”

如意楼是什么地方?

那可是丽竞门收罗天下美酒美食和美女的销~魂窟,虽不敢称天下之最,但冠绝岭南道,绝非妄言!

往常能来往如意楼的,最低也是可七品官,哪里是他宋理明一介胥吏捕头所能奢望的?

一时间,宋理明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,出了如意楼,开始风风火火地开始操办此事。

至于他在江都县衙的本职工作,则完全抛之于脑后。

……

……

身为一县捕头的宋理明几天没露面,自然引起了崔耕的注意,于是将县尉雍光找来问话。

雍光貌似对宋理明突然不来衙门值勤一点都不意味,撇了撇嘴道:“大人您就别管他了,这王八蛋原来只是咱们县衙的一个小捕快,后来靠上了丽竞门,才当上捕快班头的。往日里,这厮可没少替丽竞门在暗中办亏心事。这几天,指不定又在帮丽竞门干什么脏活呢。”

宋理明是丽竞门的人?

崔耕眉头微皱,道:“本官原以为宋理明是怕了丽竞门的势力,不愿引火烧身才出去躲懒两天。没想到他跟孟神爽还有这么一层渊源,那就更留他不得了。”

“大人的意思是要开革宋理明?”雍光问。

崔耕道:“一个不入杂流的小小班头,本官开他不得?”

“不不不,下官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雍光劝道:“大人初来江都上任,先是开革了刑曹吏赵明宇,这没两天又要开革捕快班头宋理明…那啥…丽竞门毕竟听命于来俊臣兼管的左肃政台。大人如果以宋理明跟丽竞门有关系为由开革他,恐怕难以服众啊,还请大人三思。背不住,还会被孟神爽抓住辫子,倒打一耙呢。”

唔?

也对哈。

崔耕暗暗点了一下头,丽竞门虽说干得都是些龌蹉事,但总归是天子让来俊臣暗中重新牵头组建起来的。朝廷更没说丽竞门是什么邪教组织,也没说丽竞门是不合法的组织。

如果单单因为宋理明是丽竞门的人,就开了他,兴许真会被人拿去小题大做了。

他刚刚开革了赵明宇,让周兴接替他做了刑曹吏。现在再把宋理明开了,再让自己的人顶上去,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借机安插亲信,当然,他就是这么想的。

但是难免县衙里那些佐吏们会人人自危,到时候人心涣散,这队伍就不好带了。

倒是自己疏忽了,见微知著,雍光提醒的对啊!

他忽地展颜一笑,道:“难得雍县尉在这个时候,还能为本县考虑,本县甚是欣慰啊。”

“呃……”雍光面色一瘪,心中欲哭无泪,大哥,我也是被逼无奈没办法的,好吗?我已经站队跟孟神爽撕了脸皮,不盼着你点好,难不成还盼着孟神爽灭了你啊?

崔耕见他神色,猜出了大概,又问道:“雍县尉刚答应了站在本官这边,就出了因为禁屠令被孟神爽抓住痛脚的这么档子事,是不是对本官挺失望的?”

“……”雍光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,他何止失望啊,他现在都恨自己为啥浪催的,那天非把崔耕带去江四娘家吃花酒了。不然也不会出这么档子事儿。

崔耕不以为意,又道:“雍县尉不说本官也能猜出一二,所以啊,孟神爽这个刺,无论是为本官自己,还是为了大家伙,我迟早都要拔掉!”

雍光道:“那是,大人若想在江都县治上一番政绩,那孟神爽就是咱们江都县的一颗毒瘤,拔瘤宜趁早!不过嘛,眼下大人还是先想想办法,如何应付他拿禁屠令说事儿这档子麻烦吧!”

崔耕笑了笑,道:“不是还有半个月嘛,且等着。现在当务之急,本官必须先拔了宋理明这枚丽竞门在咱们县衙的小瘤子!”

“宋理明虽是小小捕头,但好歹在县衙办差多年。未免县衙佐吏人人自危,大人还需要找到一个拔除他的正当由头。”

雍光沉吟道:“不过,这个罪证可是不好找。”

崔耕道:“有那么难吗?宋理明跟丽竞门勾结多年,干得坏事肯定不少,你身为他的主官,难道手里没有他犯法的证据?”

“这个……大人高看下官了。”雍光摇头一阵苦笑,道:“您想想刑曹吏赵明宇,哪次办坏事,他不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?宋理明和他一个德性,即便干了坏事,也很难落下什么把柄。”

不过,雍光还是向崔耕推荐了江都县的主簿夏荣,说此人对于江都县衙中的佐吏衙役们的隐私之事,都非常感兴趣,说不定从他口中能找到一些关于宋理明的黑账。

一想到那个身为一县主簿,却整天玩算命风水,神神叨叨不务正业的夏荣,崔耕真是脑仁都疼。这江都县里也是奇葩多啊!

最终,崔耕还是找来了夏荣问话。

果不其然,崔耕刚露了点口风,夏耕就顾左右而言他,可劲儿吹嘘显摆自己多么通晓阴阳,熟知易理。

比如某某官员某莫名头疼,是因为宅子下埋着一具无名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