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善好说歹说,才劝住了崔秀芳今日去作坊试验秘方的念头,并与崔耕约好,翌日去李家的灰糖作坊一试秘方。

第二天早上,天刚蒙蒙亮。

江都县衙,内宅。

崔秀芳再一次破窗而入,揪着崔耕的耳朵,叫道:“大懒虫,快起来了,别耽误了今天的正事儿。”

“哎呦~~你这整天飞窗爬墙的,下次能不能敲门啊?”

崔耕揉着惺忪的睡眼,道: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”

“五更刚过,怎么?本姑娘就爱飞窗爬墙,你管我?”崔秀芳浅嗔道。

“行行行,你爱咋咋的。”崔耕下意识地抻了抻被子。

“还睡?快些起来啊,不是说好,今早一起去李善家的灰糖作坊么?”

“这个……”崔耕脸色微红,道:“等会儿,你先出去!”

“为啥?”

“本官习惯裸睡……”

啊~~

一个尖利的女声娇彻县衙,给轮值的众衙役以无限遐想

……

……

扬州城内寸土寸金,一个不怎么赚钱的灰糖作坊,李家自然不会安排在城内。

崔秀芳和崔耕打马扬鞭,出城三十里,才到达了目的地。

但见一个小村外,无数精壮汉子头扎红巾,各带兵刃,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把一处独门独户的巨大院落围了个结结实实。

一个神色干练的年轻人迎了上来,道:“小的李大富,参见崔县令!您稍待,小的马上就去报知我家主人。”

不消一会儿,李善亲自出迎,将崔耕和崔秀芳让进了作坊内。

说实话,制糖作坊该什么样,崔耕只在荒唐大梦中有依稀印象,一见眼前这副样子,不由得脱口而出道:“这么简陋?”

“呃……”

李善解释道:“这个糖作坊老夫没怎么用心,都是下面的人乱鼓捣的。”

“本官不是说这个……”崔耕沉吟道:“本官的意思是,这个灰糖作坊如此简陋还能赚钱,看来咱们新开的作坊大有可为啊!”

李善眼前一亮,道:“此言怎讲?”

崔耕略微沉吟了一下,道:“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,咱们先试试黄泥水能不能制出糖霜吧。”

流程倒也简单,先找一个大瓮过来,挑进两担黄土去,然后加水用力搅拌。

等着搅拌均匀了再停下,安静等待。

最后黄泥水上下分为两层,上面是澄清的溶液,下面是黄泥,真正能用的还是上面这一层清液。

李善看着里面有些门道,感慨道:“崔县令昨日光说黄泥水,老夫还以为是搀和了黄泥的水哩,敢情还有这讲究。”

崔耕道:“现在就成了,可以把灰糖取来,用黄泥水淋上,糖霜就会出现。”

尽管昨天已经交代过了,李善还是有些将信将疑,依言照做。

结果,奇迹发生了!

灰糖一遇到黄泥水,颜色骤然变淡,越来越趋近糖霜的眼色,功夫不大,最上面一层,已经于糖霜无异。

李善看完之后,若有所思道:“老夫知道丽竞门为何不肯扩大规模了。”

事实上,崔耕也一直有些奇怪,要说朝廷不在乎制糖的利益,还可以勉强解释。

但是丽竞门呢?他们开糖作坊就是为了赚钱,把白糖弄得死贵的,看起来利润是丰厚了,但哪有薄利多销赚得多?

李善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。其一,这个灰糖脱色变糖霜的法子太简单了,一搭上眼就会。朝廷或者丽竞门为了保持技术的优势,就必须限制产业的规模。

其二,制作糖霜的成本相当不低,上面的糖是变白了,但下面的糖更黑了,只能当废物去掉。要知道,即便是作为原料的灰糖,其价格不菲。

说完两个理由,李善微微叹了口气,道:“咱们虽然同样掌握了制白糖的法子,但现在看来,要一年百万贯可就难。”

崔耕摇头,道:“那也不尽然,其实保密什么的,也不单单是在这一个制作白糖的法子上。保密是要保的,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,”

“什么意思?”李善费解。

崔耕知道,在唐高宗李治在位之时,专属朝廷的制糖工坊就已经发明了淋黄泥水给糖脱色的工艺。不过却是一直秘而不宣,更是不向民间糖坊传授技艺。目的就是想要垄断糖霜工艺外,还要保持皇族宫廷优越性,糖霜特供给宫中皇族及朝廷达官贵人嘛。

制糖业真正得到发展,糖霜工艺在民间得到普及,是在宋朝。

如今丽竞门掌握了糖霜工艺,自己和李善也掌握了糖霜工艺,那这个秘方也算不得垄断。迟早有一天,这个简单至极的工艺秘方,也会作坊里的工匠流传出去。

所以崔耕的意思是,尽量扩大规模,至于保密方面,能保密就尽量保密,但实在防不住也没什么。

因为只要将工艺秘方守个几年,前几年赚了丰厚的利润,已经心满意足。

李善听完之后,面色一垮,郁闷道:“才几年时间啊……”

“怎么?李先生可是觉得这么简简单单的工艺流程,却要让出七成的分子,亏了?”

崔耕看了一样李善,道:“我们和丽竞门打擂台,上光靠本官和你那些弟子可不行。毕竟丽竞门开糖霜作坊,为的是获取经费。但丽竞门的后面站着来俊臣。我们若要朝廷不偏向他们,必须要有上官舍人的支持。所以送她三成份子,一点都不冤!至于本官么……”

“崔县令莫要再说了,李某没那个意思。”

李善赶紧道:“若没有崔县令,鄙人绝对想不到用黄泥水制糖霜的法子,愿赌服输,这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“爽快,李先生是个干大事的人!”崔耕竖起拇指赞了一下,又问:“不过一旦我们的糖霜面世,丽竞门就会知道他们已经不再拥有糖霜的独家优势了。届时,他们为求经费,肯会扩大规模,降低价格,与你直接竞争。到了那时,不知李先生又准备如何应对呢?”

李善如今的身份是扬州城最大的坐地分赃大贼头,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生意人,所以对于做生意一道,他还真没泉州林知祥、张元昌这两个老家伙贼精。

见崔耕有此问,他稍稍迟疑了下,道:“崔县令的意思是,我们双方竞相降价?”

“竞相降价只是一个手段,我们从根子上来解决问题,把灰糖的成本降到最低。这样打起价格战来,丽竞门赔着钱跟咱降价,咱们却是赚着钱跟他玩!”

说着说着,崔耕自己都乐了:“这赔钱的买卖,价格战怎么打到底?到时候看他孟神爽能坚持多久?”

“降价兜售,还能大肆赚着钱?这可能吗?”一旁的崔秀芳睁大了眼睛,表示不信。

倒是李善听出了关键,急问:“莫非崔县令连这降低灰糖成本的办法也有?”

“当然,不然我平白拿你四成份子,你能甘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