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啊!”杨玄琰也反应过来,道:“我只是用拳头打了他,用棍子抽了他,可没有勒他的脖子!这事儿有古怪!”

邓光宾冷笑道:“难道依你们的意思,这姜仁义是自杀的?但是,其一,那他身上的伤痕怎么解释?其二,若是自杀,应该是舌头伸出嘴巴。但这姜仁义的舌头,却并未外伸。”

崔耕微微摇头,道:“那却不然。即便是自尽,也可能舌头并不外伸,关键是看那绳子所勒的位置。若在喉结之上,则舌头外伸。但若是喉结之下,舌头就不会外伸了。邓御史可以去看那勒痕,是否就在喉结之下。”

“还有这种事儿?”

邓光宾赶紧去那尸体近前查看,果然勒痕是在喉结下边。

但他依旧不甘心,道:“即便如此,也只能说,姜仁义既有自尽的可能,也有被杨玄琰所杀的可能。而如今有姜仁义之母为证,他自杀的可能性并不存在。”

杨玄琰大怒道:“你也知道,这老太婆是姜仁义他妈啊。她说的话,能算证据吗?”

崔耕此时却已经暗暗有了个推论,不慌不忙地道:“邓御史莫着急,本官应该能够证明,这姜仁义是自尽的。”

然后,他起身来到那尸身的近旁,仔细观察这尸身的伤痕。

“邓御史、周县令,你们过来看。”

崔耕伸手一指,道:“单看这伤痕就能断定,姜仁义是一心求死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……这伤痕是他伪造的。其痕深黑,四边青赤,散成一痕,而又没有浮肿,此伤必是榉树皮伪造的伤痕无疑。”

周瑟奇怪道:“榉树又是什么树?”

“呃,榉树乃是岭南道的一种树。其皮味苦无毒,下水气,止热痢,安胎主妊娠人腹痛。其叶也无毒,治肿烂恶疮。”

邓光宾质疑道:“既然榉树乃岭南所产,为何那姜仁义能得到此树皮,他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晓伪造伤口的办法的?”

崔耕摇头道:“那本官就不知道了。不过,此人既然下定决心,以自己的死来诬陷杨玄琰,肯定是下了一番苦功的,能得到这个方子也不算奇怪。”

顿了顿,又道:“其实,要验证这伤口是否榉树皮所伪造并不难。只要先将葱白捣烂涂模在青紫处,然后再用醋糟涂抹,最后水洗即可。若是真伤,伤痕颜色不变,但若是假伤,就会颜色尽去。”

周瑟道:“那还等什么,来人,快去取葱白、醋糟来。”

功夫不大,葱白、醋糟到了。

万年县仵作依着崔耕交代的法子,洗了姜仁义身上的伤痕。但见,果然,青红之色尽去。

周瑟深施一礼,道:“多谢崔相了。要不是今天您在场,下官就冤死了一条人命。呃……您能不能告诉我,这榉树皮伪造棍伤之事,到底载于何典啊?下官也好细细研读。”

崔耕当然是根据后世的记载。

宋慈《洗冤集录》有云:南方之民,每有小小争竞,便自尽其命而谋赖人者多矣。先以榉树皮罨成痕损,死后如他物所伤。何以验之?但看其痕,里面须深黑色,四边青赤,散成一痕而无虚肿者,即是生前以榉树皮罨成也。先将葱白捣烂涂,后以醋糟,候一时,以水洗,痕即出。

当然了,现在还是大唐年间,这种冤枉人的方法,还没有流传天下。

但是,这不妨碍崔耕依此解释此事啊。

他当即敷衍说,这个法子并没有什么典籍所载,但自己为岭南道肃政使时,遇到过一些类似的案子。

其实验证是否真伤,没自己交代的那么麻烦,只要看那青紫处有没有肿胀就行了。

当一个人生前被殴打致伤时,血脉运行,会出现皮下出血,形成青紫肿胀。但用榉树叶敷在皮肤上染色,虽然颜色对了,但造不出肿胀来,很容易就可以辨别。

只是今日自己要让众人心服口服,才用了葱白、醋糟,彻底把伤口洗干净。

周瑟听完了,对崔耕更是佩服,连连道谢。

吴知却冲着邓光宾揶揄道:“邓御史,事到如今,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?”

邓光宾深吸一口气,道:“崔相断案如神,明察秋毫,本官甚是佩服。”

“我问的不是这个。”吴知道:“敢问邓御史,你今日险些冤死一条人命,不知作何感想?你不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吗?你不是刚直不阿随时准备弹劾崔相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