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宫中,软榻上,太上皇李旦面色惨白,出气多入气少,很显然,活不了多久了。

崔耕回想着自己与李旦相处的点点滴滴,发现自己光是跟李隆基明争暗斗了。自己和李旦的关系,其实一直不错。

公允一点讲,人家的为政举措,可比自己的老丈人李显强多了。更何况,从李持盈那论,他也算自己的老丈人不是?

“太上皇!”崔耕推金山倒玉柱,跪倒在地,语带哽咽道:“微臣崔耕来了!”

“岭……岭南王。”李显吃力地睁开眼,见果是崔耕,顿时精神一振,叹了口气,道:“朕,朕一直不肯走,就是为了见二郎你最后一面啊!”

“微臣死罪,令太上皇骨肉不能相聚。”

李旦微微摇头,道:“嗨,朕现在还有什么骨肉?李隆基么?他当日兵变,我们父子之情已绝。至于玉真和金仙……出家之人,更不必提。上回玉真来岭南道,也没来看朕不是?”

李持盈可不是不孝之人,上次之所以没来拜见李旦,主要是因怕李隆基小心眼儿,误认为妹妹和老爹有什么阴谋,反而不美。

李旦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,但不妨碍他拿这个说事儿。

崔耕可不相信血脉亲情能够轻易割舍,他猜测,李旦想跟自己交代什么事,所以有意顺着自己说。

崔耕道:“话虽如此,总是陛下的骨血。人活一世,草木一秋,死后原不可知,可不就留点骨血在人间吗?”

“岭南王说得有理!”李旦喘了两口粗气,温言道:“你是安乐公主李裹儿的夫婿,说起来,咱们还是亲戚,朕叫你一声二郎不过分吧?”

“不过分,一点都不过分。”

“二郎啊,朕有件事儿想求求你。唉,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,要不然还真张不开这个嘴。”

“陛下有话尽管吩咐。”

“李隆基那个逆子虽然不肖,但他做的绝啊!现在,朕的后裔里面,只有他这一脉。朕死之后,他定然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,尽起全国的兵马征伐岭南道。他那点本事,怎是岭南王得对手?有朝一日,有朝一日,若岭南王君临天下,还请给朕留下一点血脉……啊?”

说完了这么大段的话语,李旦已经是筋疲力竭。他勉力睁大了眼睛,死死盯着崔耕,那目光既像是在命令,又像是在逼迫,但更多的还是……乞求。

如果说刚进来的时候,崔耕是非常伤感的话。那么现在,真有一股愤懑之情萦绕在心头。

他心中暗想,凭什么啊?

李隆基尽起全国的兵马,对付我岭南道,我崔耕能顶的住吗?你李旦临死前,不给我个免死金牌啥的也就罢了,咋就光想着李隆基呢?哦,他败了我要留下李旦的血脉;我败了就死无葬身之地,怎么这便宜都让你们姓李的占啦?

不过,他转念又一想,李旦给的免死金牌,恐怕在李隆基面前一点用都没有。李旦要真的这么做了,自己还不是要骂人家虚伪?唉,可怜天下父母心,李旦的所为也算人之常情。

再者,自己毕竟跟人家的女儿有那层关系,连孩子都有了,至于计较的那么清楚吗?

想到这里,崔耕苦笑一声,点了点头道:“好吧,微臣答应您!”

“二郎真的答应了?不会反悔?”

“微臣誓死保留李家血脉,如违此誓,天弃之,地厌之。”

“好,好,二郎,朕没看错你……忠臣啊!对了,朕和你谈的立世子的事儿,你有眉目了没有?还有,大食之行怎么样了?对了,叫太平来,朕有日子没见她了。朕还想……还想……”

李旦心愿得偿,非常兴奋,语调越来越高昂,简直声若铜钟。不过,很快就沉寂了下来,双目紧闭。

崔耕知道他刚才是回光返照,一摸李旦的鼻息,道:“太上皇,驾崩了!”